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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节(2 / 2)


  贺盾道谢道,“谢谢阿摩,你哪里拿的馒头。”

  杨广看她温黄的烛火下眉眼清丽,眉眼带笑,“方才敬酒的时候从饭桌上摸来的。”

  贺盾今日亲自体验了一把正宗真实的古式婚礼,虽是累,但还是有些兴奋的,她吃了馒头,想起一事,净了手忙朝杨广道,“汤浴妾已经准备妥当,还请夫君移驾洗漱,吉时已到,该早些安歇了。”她是沐浴过,婢女又给她重新上了一遍淡妆,倒是不用洗了。

  杨广纵是知晓这是女官们教她说的话,心里还是为那声夫君泛起层层涟漪,她今日真是太漂亮了,肤色莹润,略点红唇,纵是话说得一脸认真像背书,搁在他眼里却是又乖又可爱,这一路上他都想用个巾帕把她罩起来,这样就能阻隔一路上那些无礼的视线了。

  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了。

  杨广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,起身道,“那阿月您稍坐,我很快回来。”

  贺盾点头应了,任务的最后一步圆满完成,她着实松了口气。

  陛下去沐浴了她也没闲着,自己把散落在床榻上的麻米给收拾了,这跟盥洗结发是一样的,都有吉祥祝福的寓意,席间一言一语,每一项仪式,都有相应的内涵和应对,极其有意思。

  贺盾收拾好床铺,在新房里转了一圈活动筋骨,等的有些无聊,便坐去梳妆台前,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模样,左右看了看,只觉这些头饰发钗是真的很漂亮,很多,但搭配得当,金光闪闪的流光溢彩,衬得她像是壁画里走出来一样,很真实的古典味,也很震撼,一点都不像她。

  贺盾看了半响,是真的舍不得拆,书上说新嫁娘是女子一生中最美丽最璀璨夺目的时刻,果真一点都不假。

  杨广洗漱完出来,见贺盾正对着铜镜出神,静静看了她一会儿,便念道,“月影凝流水,春风含夜梅,乐动黄金地,钟发琉璃台,更移斗柄转,夜久天河横,徘徊不能寐,参差几种情……”

  “哇,阿摩你真厉害……”贺盾回头,心里是羡慕不已,她看着铜镜,想找点什么词汇来形容形容都找不出,哪里像陛下,出口成章了。

  杨广走到她身后,实在想抱抱她,他也这么做了,弯腰从后面搂着她,察觉到凳子上的人差点没跳起来,便低声道,“阿月莫动,门外有人看着呢。”

  两人的身影印在了窗棂上,随着烛火微微晃动,贺盾哦哦点头,便也这么乖乖坐着了。

  杨广得偿所愿,手臂一点点收紧,将人箍在怀里了,下颌搁在她柔软幼滑的脖颈间蹭了蹭,喟叹似的长长舒了口气,心满意足,却渴望更多。

  她的侧脸就在他唇边,咫尺之间,脑袋一动就能亲到了,可惜不能,忍忍罢。

  贺盾坐了一会儿,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,等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,再听着脚步声走远了,呼了口气,偏头笑道,“阿摩,还是你厉害,女官都没告诉我这个。”

  两人鼻息胶着,离得如此之近,看她清湛湛毫无妨碍的眼睛,又觉得如此之远。

  杨广盯着她润红艳泽的唇看了一眼,撒了手支起身体,一边给她拆头上的发饰,一边温声问,“阿月,当年你为何会想带着高纬一起逃跑,你一个人逃跑的话,当时定是早就跑走了。”

  贺盾想自己拆,被挡了一下就由得他了,那么久远的事,若不是后来她又救过冯小怜,她肯定早就记不得了,“受了温国公恩惠,想救就救了。他不当皇帝,就是个专注吃喝玩乐的音乐家。”

  拆了发饰她一头秀发就散落开来,带着沐浴后的清香,杨广拉着人上了床榻,床榻很大,两人面对面坐下来聊天就显得十分空旷宽敞,“那高大人的父亲呢,你当时为什么想着要给他治腿的。”

  高大人的父亲说的就是当年的那个老厩丁,贺盾听他问得奇怪,纳闷道,“顺手的事,阿摩你问这些做什么,而且他照顾过我,别的俘虏都要挨打的,他也是个好人。”

  做什么,他就是想多了解她一点,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她栓在身边,当然不是用暴力的那种。

  杨广又问了一些,给宇文邕看病,冒险劝阻父亲灭门宇文氏,在宇文赟手里救下宇文宪王轨宇文神举等人,是因为单纯的敬佩,因为敬佩,所以就东奔西跑的忙活这些事,现在这些人有些还闲赋在家,有些已经被父亲重新起用,身居要职,因着阿月的情分,这一批能臣名将,对杨家虽说不上有多忠心耿耿,但也尽心尽力,这大概也是父亲喜爱阿月的原因之一。

  这么看起来,世间的事在她眼里大概就只有两种,感兴趣的,和不感兴趣的。

  不感兴趣的半点心思也不肯花,感兴趣的挠心挠肺势必要做成了。

  她似乎也不图什么,事情做成了就过了,心思和精力又放到别的地方,自得其乐。

  杨广就没见过这样的人,他现在就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她这样的人。

  身为女子学识渊博,心性洒脱坦荡,似乎和谁都能成为朋友,感情却谈不上深厚不深厚,性情宽容淡然,与宫里那敷粉的老宦官来往,惹来非议侧目也不放在心上,二十六岁不成亲又理所当然。

  光是看看这些,便知她家世不差甚至优渥之极,最为关键的地方,是无人管束。

  十之八[九是顺心随意没有任何纷争的活了二十六年。

  这就很稀奇了,便是宫候帝王家,也万万养不出这样性情的女子或男子来的。

  普通人家忙着柴米油盐更不用说了,再小的家,再小的宗族,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纷争,也没有哪对父母会放任子女养成这副模样的……

  或者他可以把范围扩大一些,一些隐士,或者他从未见过想过的地方。

  她的言行举止有点像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

  佛儒道三家或多或少都有点这个意思。

  钱货不藏私,她有钱都捐出去赈灾。

  所作所为,很多都不是为自己谋私利,为公众之事竭尽全力。

  杨广思量着,脑子里就闪过两句话:货恶其弃于地也,不必藏于己;力恶其不出于身也,不必为己。

  人们乐意为国家无偿效力,男女皆有归属,不藏私,不谋私利,奸邪之谋不会发生,盗窃、造反和害人的事也不会发生,睡觉都不用关门了……太平盛世。

  这是儒家《礼记.礼运》里的几句话。

  世界大同,天下为公。

  杨广心头一震,复又将这等不着边际的推测推翻了,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出现的,自东晋陶潜出了一篇《桃花源记》,寻找桃花源的隐士文人多不甚数,但也只是平添扼腕叹息,感慨梦中之境。

  那种地方是不存在的,他是魔怔了才会这么想。

  杨广摇摇头,见对面的人昏昏欲睡,问道,“阿月你是江陵哪里人,家里都有些什么人,父母亲人在么,都是做什么的。”

  贺盾今日在杨坚身边泡过紫气,又累了一天,现在安安静静坐下来,就有些昏昏沉沉,听他这么问,就晃了晃脑袋回道,“具体是江陵哪里的查不到了,父亲母亲现在还在不在我也不知道,但是我自小到大也没见过他们几面,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。”

  他们那国的概念虽然不强,但还在,可家就特别模糊了,血脉的关系变得很淡,各自有各自的生活,劳动才是第一需要,大家专注的都是实现和提升自我价值,这是人口稀少很重要的原因之一。

  她自八岁起从养育机构里出来,进了教育机构,学的一直是自己喜欢的,但是还未实现劳动价值就病变身亡了,人命珍贵,二十六岁毕竟太年轻,大概她父亲母亲又会被翻出来接受调查……

  杨广听得怔忪,日子过得很惨,但提起父亲母亲的时候很平淡,没有留恋也没有怨愤什么的,就像提起一个路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