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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7章 国库(1 / 2)

第267章 国库

不过掰开了揉碎了一步步的来, 倒都并非天方夜谭。最新章节阅读譬如国库的收入支出, 也就相当于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梁山而已。这年头金融业工业不发达, 外汇产业也由于辽国的灰飞烟灭, 而被打击得几近凋零, 于是度支部门老旧的档案室打开,呛人的灰尘里埋着厚厚的账册,主要还是记载着来自农业和商业的税收收,再加上盐、茶、酒等国营专卖收入。

潘小园忽然想到自己用来坑西门庆的那一百万贯茶引。能让一个富商巨贾倾家荡产、铤而走险的巨额交易,放在此处, 也就相当于九牛一毛, 不起眼的一串数字。

翻开来,乍一看宛如天书。但她也不用亲力亲为的计算。她的身份相当于梁山派去的“审计”, 只要边看边学,监督底下的官吏是否瞒报漏报即可。

另一位在场观摩的“审计”, 白白胖胖和蔼可亲,穿一身锦灰四合如意云纹道袍,身后跟着两个伺候的小黄门,俨然是整个屋内风度最优雅的一位。

掌管财政大权重要人物蔡京已死,大家便转而把“太上皇”叫来询问。一问不得了, 赵佶对国库财政状况居然一无所知,被联军好汉们粗声大气的嘲笑了一番。于是将他也请来, 清点国库的时候过过目。

赵佶这些日子被安排住在白矾楼的“御座”中,里面除了没有李师师,和以往的布置并没有太大区别, 依旧是穷奢极侈的一个小小世外桃源——并不是武松他们有意优待,而是发现,这人养尊处优太久,只要离了花鸟锦绣,只要一住进寻常百姓家,就难受得不吃不睡浑身起皮疹子;而当初和新君赵楷的约定,对这位太上皇务必善待,于是只好牙缝里拨出款来,让他继续舒舒服服的过日子,每天不知不觉地缩减一分两分的待遇。至于起居方面的细节,则由梁山开酒店的朱贵、朱富两兄弟负责。

但即便如此,赵佶也比往日萎靡了不少,眼中黯淡无光,一副无所事事的厌世之态。

物质生活虽然得以保障,但精神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摧残。

一帮子土匪谁肯朝他下跪,见面拱个手算是客气的;明教那个秃头和尚邓元觉,明知他信道教,却操着一口鸟语,乐此不疲的跟他辩什么“老子化胡是胡扯”、“道生万物放狗屁”;赵佶信道归信道,以往接见的宗教界人士谁不是顺着他说话,何曾被质疑到如此地步。邓元觉眼看他张口结舌辩不过,高兴得哈哈大笑。

不过鲁智深就不太看的下去这种做法。他本人大字不识,半本经书没读过,更是觉得邓国师对太上皇折磨过甚。于是有一次又撞上邓元觉给太上皇讲经说法,当即把那秃厮给轰走了,赵佶感激涕零。

刚要询问:“这位师父法号……”

鲁智深笑嘻嘻从怀里摸出一包蒜泥狗肉,顶到他鼻孔跟前:“皇宫里没这个吧?洒家特意带来,给你尝尝鲜。”

赵佶当时就哭了:“……方才那位邓师父呢?”

太上皇本人属狗,早就下令全国不许吃狗肉。这和尚明晃晃的挥舞着一条狗后腿,不轨之心昭然若揭。

狗肉还不算最糟糕的。朱贵朱富两兄弟,一个旱地忽律,一个笑面虎,都是整人不掉渣、让人哭也哭不出来的主儿。朱贵喜欢吃猪下水,朱富喜欢吃臭豆腐。两兄弟故意当着赵佶的面,稀里呼噜吃得香喷喷,恶心得太上皇一天吃不下饭。

更别提,有时候几个梁山好汉好心前来“探监”,故意当着他的面谈什么杀人放火砍脑壳,把以前在梁山上的“好汉行径”,添油加醋、夸张十几倍的讲出来,直吓得赵佶浑身哆嗦,又是一晚上睡不着觉。

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,好不容易平静心绪,讨来笔墨,想要画一幅水墨丹青,聊以遣怀;放空心绪,整整三日,才绘出一幅清淡拙朴的柳鸦芦雁,平和典雅中暗藏生机,是他几个月以来的得意之作。

谁知,正待画下点睛之笔,房梁上冷不丁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。

“这几只鸡好瘦,好瘦!想来不好吃,肉柴。”

赵佶大惊,那点睛之笔点在了柳鸦的脑袋顶;上下看看,房里没人。

“你到底会不会画鸡?俺时迁偷鸡也不偷这样的——人家都说你画得好,谁料一只鸡也画不像,白看了半天,浪费时间,晦气!”

赵佶一口老血闷在胸口,就此产生撕纸的冲动。

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些外人,说有人请他去帮忙“清点国库”。赵佶闲极无聊,当即一口应承。三司官吏见了“太上皇”惶然下拜,更让他找回了一点以前的威风豪气。

微抬下颌,说道:“免礼。”

再看看旁边,一个明艳绰约小妇人,藕合纱衫儿,豆青布裙儿,鬓间海棠绢花儿,笑吟吟朝他一个万福,指着旁边一个软凳:“坐。”

赵佶心恍了一刻。一双久惯风月的眼睛习惯性的给出了评价:姿容算不错,可惜脂粉太淡,衣衫太糙,身上连个金玉也没有。身材倒是凹凸有致,丰韵娉婷,却不是他喜欢的那类弱柳扶风。

忽然又思念起他的后宫三千来——除了原配皇后还偶尔来看他,其他人此时想必都已经被遣散回家了,好不凄凉。难不成这帮土匪也体谅他一个人寂寞,因此遣来佳人陪伴?既然如此善解人意,为什么不多送几个,让他挑呢?

还没看上两眼,小娘子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眼睛一瞪,粗声呵斥:“看什么看?看什么看?俺家大嫂是给你随便看的?叫你坐就好好儿坐着去!否则就站着!”

赵佶一个激灵,赶紧收回目光,乖乖坐到软凳上去了,心里血泪控诉:土匪里还有女人?

潘小园知道自己身上任务重大,当然不会孤身前来。身边带的是“铁臂膊“蔡福、“一枝花”蔡庆。这两兄弟武功平平,但长相数一数二的凶恶,当年在大名府做行刑刽子手,见多了人头落地,还差点砍下卢俊义卢员外的人头来,是多少不听话小孩子的噩梦。这两位一来,整个档案室里就阴气森森,生出八分行刑的气场,让里面的大小官吏不敢吐半句假话。

本来还想请上蒋敬。但学霸另有任务:统计自金兵犯境以来,国家损失的税收、人口、财富、土地、等等。各地的报告残缺不全,多有互相矛盾之处,但总要知道,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,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。这项任务不比“清点国库”要轻松多少。

但就算只带了两个保镖,也轻松镇住了场子。赵佶坐在凳子上心惊胆战,一张圆润福气脸,肌肉微微抽动着,不敢露出太厌恶的神情。

蔡福蔡庆简略自我介绍了一下,他便更加沮丧——奸臣误国啊,基层启用的都是这等野蛮酷吏,难怪百姓要反!

不敢多说话,乖乖听度支司掌簿官员一样样的清点。

六千万贯的纯货币年财政收入,是足以让同期世界上任何国家汗颜的经济实力;而令人咋舌的是,其中十分之七八竟都消耗在了军费上。

八十万禁军厢军全都是募集兵——也就是说,自身不事生产,吃穿用度全凭国家拨款的专业雇佣军。,而养一兵之费,衣食杂费加起来,一年的成本是五万钱;厢军稍微便宜一些,也要三四万钱;八十万厢禁军合起来,便是近五千万贯的支出。

剩下的一千多万贯,用于各种基础的国家建设,显得颇为捉襟见肘;更何况,书画家皇帝自身品位高雅,饮食起居不落俗套,西域的香膏、岭南的新茶、数百织工一年才出品一件的织锦屏风、还有动不动就赍发宝物赏赐——寻常老百姓做梦也想不到的荣华富贵,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。

更别提,东京城东北部正修着的那座皇家园林“艮岳”,是他多年以来的心血之作。说是为了改善汴梁城的风水,可一造起来就收不住:叠石掇山、诗情画意,豢养珍稀飞禽走兽,尽搜天下名花奇石。其中最为瑰丽奇美的太湖石、灵璧石,都产自南方民间,十几年来连舻辇致,不遗余力的运送进京,是为“花石纲”。

左藏库每月拨给皇室的“花石纲”经费,高达一百余万贯;财政收入不够,就透支国库来补。

赵佶听着那边一样样的报账,自己也颇为惭愧,低了头不,小声辩解:“只是个园子……朕……哦不,我国事操劳,也需要休息嘛。”

这边潘小园和蔡氏兄弟早就听得头顶冒火,齐声问一句:“知不知道江南方腊起义,为的是什么?”

赵佶茫然不知:“饥荒了?”

她懒得再跟他科普。总之,国难当头还惦记着修园子,可和几百年后的慈禧老佛爷有一拼了。要是这园子继续修下去,那大宋国的下场,遮莫也和几百年后那个大清国差不多。

直接命令:“艮岳的拨款都停掉,还在路上的花石纲就地解散。省下来的经费都……”

本来想说“都充作军费”,但眼睁睁看着大宋国十分之七八的财政收入都已然做了军费,但宋兵的战斗力一个个不可恭维,俨然仿佛养了一支假军队。

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水分,于是暂时不提军费的事,“省下的钱,充盈国库,没我过问,谁都不许动。”

度支司掌簿不敢有违,连忙同意,瞟了一眼赵佶的脸色。

赵佶早就面如死灰,欲言又止,最后终于憋出一句:“可、就快修完了啊……就差一点儿了……朕的园子……”

潘小园微微一笑,补一刀:“艮岳里已经有的花草奇石什么的,养护费一率停掉,派人监督着,放百姓进去,想搬什么搬什么。”

简直是最毒妇人心。太上皇双眼翻白,差点气晕过去。

供皇帝穷奢极侈之际,颇多有油水可捞的肥差。譬如监管花石纲的朱勔,巧取豪夺,广蓄私产,已经是众所周知。江南百姓最恨此人,早在“兵谏”当天,就有明教敢死队闯入朱府,直接割了朱勔的人头。抄家抄出来的巨额财产,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车辆运输,竟须出动百余人的军队来维护。

此时潘小园主持着彻底清理账目,眼尖地发现一个个漏洞,知道每个漏洞里都住着一个个蛀虫;她生出一股“打老虎”的强烈成就感和使命感,毫不留情吩咐:“有问题的项目都停掉,该调查的一个也别放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