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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9|【防盗】(2 / 2)


轿子罩着厚厚的精致帘幕,穗子尖儿拖在地上,有规律地嗤嗤作响。听着外面有小贩、商铺、牛马驴骡、大舟小船,叫卖着各样吃食,是个繁华市肆。也时有刀枪之声,提醒着各位,这座市镇眼下处于战争状态。

方金芝转过头,轻声对旁边潘六娘说:“勿要紧张。润州是过去对抗官兵的据点,城防比较严。”

潘小园赶紧应一声。

两个苗条小娘子,挤一顶轿子绰绰有余,甚至能腾出手来伸个懒腰。体重上虽然不算轻盈,但也不过是个山东大汉的重量。两个人高马大的轿夫抬得稳稳的,只是气息有点急促,倒也不抱怨。

方金芝又十分自信地说:“我阿爸老听我话。到时侬不用多讲,伊应该晓得我意思。”

包道乙和郑彪也已随着进城,提前去府衙禀报了,一去就没回来,想必是十分顺利。

潘小园再点头,轻声问:“到时到了府衙,该怎么行礼?……”

没等方金芝开口解释,已经听见外面兵戎列队。有人扯开嗓子大喊:“恭迎圣女回朝——”

架子够大。感到轿子颠簸两下,想必是进了润州府衙。一个口音难辨的小头目大声引导轿子停下来。

抬轿子的不干:“俺们是奉命将小娘子送到她老子的营地里,你们是哪儿来的散兵游勇!”

回头喊一声:“喂,方小娘子,这些人你认识不?”

方金芝哪认得这些虾兵蟹将,更别提只是听一听声音。随口说:“不认识……”

抬轿子把她的话当圣旨,狗仗人势一呛声:“听见没!不把小娘子送到家,俺梁山的大哥们不干!”

吵吵嚷嚷的,外面的小头目想必是紧急商议了片刻,挥挥手:“进去进去。”

再往里一进,便有一个短须、一个长须,两个白袍人迎着了。

“恭请圣女下轿。”

方金芝这回认得,一个话唠,一个马屁精。

眉开眼笑:“王伯伯,吕叔叔。”

轿子落地。一排兵卒呵斥那两个轿夫:“这是阿拉王尚书、吕枢密,教中元老!还不快拜!”

俩轿夫一脸蒙圈,互相看一眼。

轿夫甲:“这也要拜啊?又不是俺们梁山大哥……”

轿夫乙:“拜了给梁山丢脸。”

轿夫甲:“就是!——要不作个揖?”

里面潘小园也低声说:“大哥们,能再往里走走么?我听着有点不对劲……”

话音未落,王尚书、吕枢密左右齐上。方金芝一只脚刚跨出去,立刻被迅速拉出一丈远。力道虽大,一点没伤,只觉得腾云驾雾,没来得及叫一声,已被挟到府衙最后面,几十人团团护住。

这才叫出来:“侬作甚……”

后面有人高声叫道:“教主有令,保护圣女,其余的格杀勿论!勿要让梁山人得逞个!”

刀枪乒乓乱响,声音顷刻间袭到眼前。夹杂着一句不高不低的:“轿子里另外那个小娘儿若真个不会武功,可以饶了。”

两个轿夫怔一刹那,脸色都是一变。

轿夫甲:“果然有鬼!师兄小心!”

轿夫乙:“奶奶的撮鸟,敢算计洒家们!”

将轿子往地上一撂,将那抬轿木杠直接抽出来一甩,扯下脑袋上帽子,露出一顶光头:“哇呀呀呀呀呀——”

潘小园在里头咯噔一下子,刚要天旋地转,轿子被一只拳头顶稳了。

轿夫甲:“别出来。”

有这句话,她就一点也不觉得危险。弯腰从脚底下抽出柄窄刃称手刀,刀柄朝外一递,轿帘内伸进来一只大手,抽刀出鞘,当的一声响,和外面兵马交起手来。

只听得兵戈拳脚之声不绝,数十人早就埋伏在侧,前后左右扑杀出来,朴刀、铁枪、大斧、重锤,计划好了来一个干脆利落的绞杀。

两个轿夫也早有准备,各自守着一隅,一刀一杖使得滴水不漏,一时间如同乌云压顶,杀招如同倾盆大雨,却漏不进保护圈里一分。

终于有个眼尖的认出来其中一个:“这是梁山武松!”

“记性不错!”武松面不红气不喘,“带我去见你们教主!”

躲过双刀夹攻,身形略晃一晃,轿子跟着一颠。一把刀砍空了,咔擦一声,直接在轿辕上砍出半寸深的白缝。

潘小园双手用力撑着轿子壁,想掩耳盗铃地捂上耳朵也没机会。心里知道那刀砍不进来——若无绝对把握,武松也不会让她来冒这个险——但毕竟肉身凡胎的,听着外面一阵阵的喊打喊杀,心跳飞快,汗流浃背。

甚至鲁智深还有闲工夫朝那轿子底下的帘幕踢一脚:“出来!”

扑扑两声,又是两个彪形大汉滚地现身,竟是从一开始就抓在轿子底下,一路跟着混进来的,连方金芝也没察觉。

一个是林冲,一个是杨志,都是梁山上经验丰富的搏击强手。两人一左一右站起来,迅速判断形势,轿子底下抽出一刀一枪,护住南北两侧。

一顶轿子担了四个人的重量,无怪乎武松和鲁智深两个人抬得都略显吃力。不过也只有他俩能胜任轿夫的工作。换成寻常两个喽啰壮劳力,怕是连润州城外码头都出不去。

轿子里的小娘子是表面工夫,做给明教看,也显自己信守承诺;而梁山方面怎么会没有两手准备,只送一个人畜无害的潘六娘,亲善倒是亲善,善得过头了,等着被他们剁碎了做成响油鳝糊呢!

四个煞神分守四方。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,仗着人多猛扑过来,无一例外的砰砰砰被甩得远了。其中一个摔在进来的门槛上,咔嚓一声,眼见腰折了,大声□□起来。还有人被扔得远了,扑通扑通,掉进院子中的池塘里,溅起一朵朵水花。

明教里的虾兵蟹将们见识有限,自然也没人料到轿子里能藏着如此九鼎千钧的猫腻。一圈白衣小头目只见敌人凭空而降,身手还十分厉害,大惊失色,不由自主后退两步,手中兵器舞得呼呼响。均想:这下难办了!

武松在江湖上混得最久,眼一扫,便发现不远处的长胡子短胡子,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在发号施令。使个眼色,低声叫道:“我去拿下他们!”

然而轿子里的小娘子不能不管。几乎没花时间思考,扔下左手刀,将她一把拎出来拢在怀里。足尖一点一跃,字句尚且吐在空中,人已经直扑短胡子王寅而去。身未到,刀光已至,寒气逼人。

一杆大砍刀劈头剁来,让他灵活一晃,持刀反手一挑,那使刀的反而跌开两三步去。两根镔铁棍左右袭来,矮身一躲,顺带用刀背挑开缠在身上的一片裙角。

潘小园只觉得枪林箭雨劈头盖脸而来,早吓得叫也叫不出声,拼命缩在武松怀里。然而那些致命的一招一式,却近不得她身周一尺,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金钟罩挡了出去。

耳中当的一声响,武松的刀迎上王寅手中的铁枪。都不是省油的灯,各自一发力,脚下的青砖地面慢慢裂出缝隙来。但两人却也明显不是势均力敌。王寅双手持枪,运气过猛,满脸通红。对面武松却只出了半个身子。另一只手还揽着个人,用力之际,只见嘴角微微向下抿着,额发间隐约的汗珠。

甚至还有工夫开说话:“你们圣女带的人,我们给送来了!王尚书,见一下吧!

一句话说得四平八稳。手上和王寅的较力一直没停。最后几个字吐音的时候,那声音才稍微颤一颤。

如此一对比,王寅便知对方艺高人胆大,似乎比自己还高上那么一筹;也亲眼见了他对后面的虾兵蟹将一路手下留情,虽然人人给打去了半条命,起码还留了剩下半条,还有力气叫唤呢。

王寅心里面便有些含糊。但高手一旦动了刀兵,那便是箭在弦上,身先于心,哪能说停就停。甚至,连像武松那样开口询问那一句,也略显力有不逮。

况且对方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,意图不明,此时更不能擅自退却——万一他顺杆子爬,就手给他一刀呢!

还是先将他制服为上。大喝一声,用力一刺,却被武松的力气挡住,一杆枪歪一歪,径朝潘小园耳朵边削下去。还没等她叫上一声,武松一个翻身,后背将她牢牢护住,自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闪,那枪尖擦着他后颈掠过,竟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没带下来。

等潘小园重新想起来呼吸,战战栗栗睁开眼,只见武松一把刀已经横在王寅脖子上。身边五七人刀枪并举的围着,却再不敢往前戳刺一寸。

武松这才轻轻出一口气,转头对上她惊慌失措的面孔,安抚地笑一笑,眼神指指身边的白刃之林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