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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怕什么,这酒没劲道,就是个甜……喏,尝而不买非礼也,我……我最讨厌,免费品尝之后甩手就走……掌柜的,来一瓶……”

也不问是什么了,瓶子拿到手,掰开盖子闻闻:“……我的天,生姜桂皮味儿。”

武松抢着把钱付了。

她喝得半醉倒好办,武松直接一拎,半是抱着半是拖着,小巷子里找个箱子让她坐下。虽然知道她酒品不错,但这条街上的酒透着邪气,香味稀奇古怪的,难保不会让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。

他突然想回去了。只有自己那个小客房里是没人窥探的。但看她兴致正浓,醉过这一波,看来还要出去探险呢。

“什么时候回去?”

潘小园一怔:“怎么,你……累了?”

“不是,就是心里有个数。”

她笑道:“那就玩个尽兴,最好你……你明天一觉睡到下午,就……就走不了了,嘻嘻!”

她倒念念不忘他该走的日期。让他有点沉默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几双好奇的目光往巷子里探。两个外卖小厮像是故意的,一阵风般穿过去。

于是他掀开斗篷,把她大半个身子罩里面,脸朝里,免得人家看到面孔。

潘小园忽然觉得周围空气一热,睁眼一瞧,只见晶晶亮一双眼。也知道害羞,脸红道:“就歇一会儿……”

“嗯,就一会儿。”

呼吸相闻。她心中忽然一悸,用力吸一口带着他身上的味道。

“不知道……这样的节日,还能过几次。”

怎么突然感伤了?今天晚上可劲儿疯狂,只是因为怕错过这个村,再没那个店?

武松安慰她:“不是年年都有吗?清明也能出去,夏天孟兰盆节的也有庆典,重阳也有,一年好几次呢。”

“可你不在啊。”

“我不是会回来?”

“不一定赶得上啊。”

有点胡搅蛮缠的意味。武松却挺乐意被她胡搅蛮缠了。明日以后,就要一个人踏上回山东的路了。

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呜咽,竟是她借着酒劲儿哭了。

“不想你走……”

他还得强颜欢笑:“你别怕,这边约莫比梁山还安全。你就当……”

底下的人急了,一抹眼泪:“你就不会说你也舍不得我!”

武松心一震,心头掠过一大把筷子的影像,自我检讨了一刻,改口:“是舍不得你。”

她舒坦了,埋在他怀里拱拱,自己笑着说:“嗯,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
但为什么听他亲口说出来,就像是心头裹上一层蜜,被舔得痒痒的?

斗篷捂得严实些,把她小动作挡住。天色愈冷。外面不知谁连着猜对十几个灯谜,赢得众人欢呼。

武松触类旁通,又低声说:“回了梁山,也想念你。你也用不着担心,不见了我,我会怎样。不管你愿不愿意嫁我,我是不乐意娶别人的……嗯,偷也不会。”

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别扭,好像原来的剧本并非如此?

果然被她嘲笑了:“你、你说这些做什么!”

忽然怔怔看他一刻,斗篷缝里溢进来的光,只瞧见那一抹硬挺的鼻梁。忍不住伸出手,刮一下。

“其实,你……你要是真看上别人,我要求不高,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。”

武松一怔,从来没听她说过这种话,也从来不知道她这么“大度”。

“不会看上别人的,今儿街上那么多好看的大娘子小娘子,那些人我都瞧不上,不如你好。”

本来是半开玩笑,见她神色居然是认真,才肯分出心来,琢磨一下。

他那么爱任性,于是不想把他栓住,哪怕是一根瞧不见的绳子。不过,两个人时刻互相吸引,栓不栓红绳又有什么关系呢?

不过,“那总得给旁人一个交代。你不想我让人和王矮虎那厮相提并论吧?”

她嘻嘻笑,又刮下,“不想。”

“你如今是周老先生高徒,以后我要是对你不住,将你打了骂了,你猜江湖上会有多少人成群结队来揍我?”

她笑得打颤:“最好别。”

“我不喜欢绑着旁人做事。往后你若是……嗯,不愿意跟我,也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成。”

这话没说出口的时候,无比的别扭。可说出来的瞬间,却轻松得让人想笑。她怎么会厌他,抱的吻的都那么投入,简直是离不开他。武松自忖,他还缺这份自信?

可她却懵了: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
“武二一诺千金,你还不信么?”

她手指停在他鼻尖,顺着眉头,描摹到额角,软绵绵的力道,似乎是想给他擦汗,又顺理成章的成了爱抚。

她叹气:“换了旁人,我还真不敢信。”

长城再坚,一个孟姜女就足以哭倒。那么多顽固的胡思乱想,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解决。想来他也固执得腻了,逗逗她,让她神魂颠倒――不过,他怎么突然编织出了这么多“一句话”,网罗在一起,真要让她觉得是做梦了?

这一夜里,他说的话,可比之前几天加起来都多。大约是缺乏滔滔不绝的锻炼机会,这就听得他嗓子有些哑了。

“我……也知道你先前为什么不乐意。过去你是我嫂嫂,我知道你对我的意思,但我不睬你,你大约恨我……”

她脸上火热,赶紧澄清:“不恨你,不恨你。从来没恨过。”

“你是做过错事,但我也未必全对。人非圣贤,都会有变。过去是我大哥让我照顾你,但如今是我自己想照顾你,也盼着你能照顾我。我大哥在地下必不会说什么。要是有别人拿过去的事儿说闲话,我是不在乎的。你在乎吗?”

用力摇头:“不在乎,不在乎。”

他似笑非笑:“我想着也是。”

最后一句话怎么透着坏水儿,是指她没羞没臊勾他的那些事吗?

潘小园忽然觉得心里盛满了。过去她为自己心眼儿很深,深不见底,但被他灌了这点迷汤,居然也承担不住了。

腻着声音叫他一声:“二哥……”

武松笑笑。想叫声六娘,又忽然不乐意。六娘谁都叫得,他没一点特殊。

蹭蹭她鼻尖,“你有小名吗?”

以前她“官卖”的时候,似乎模糊扫过一眼那纸牌儿。但彼时只当她是仇人――活不了多久的那种――没心思记。

潘小园心中倏忽一跳。下决心摇摇头。

此时此地,借着满脑袋酒意,可着心意的放纵一回。她不想当那个活过两辈子的悲催宅女潘小园,她想做那个拥有武松武二郎的潘家六娘。

没等她伤春悲秋太久,那边已经自作主张地叫:“六儿。”

她嘻嘻一笑,嫌肉麻,“不许!”

“潘六儿。”

“叫潘老板!”

色厉内荏地威胁两句,一腔温热贴上来,吻得她出不来声了。

他两手撑着斗篷,胸前一团小空间,藏了个千娇百媚的人。外面是火树银花,漫漫长夜被装点成星河莹海。一轮明月慢慢推过夜空,路过一片云,嫌他们太嚣张,躲到云后面。

纵情吻她,吻到她喘,总觉得会有什么新路径似的,果然,檀口张开来换气,被粗糙的侵入探索,不用学就会,就知道怎么让她战栗,还好两只手都占着,否则不能保证会如何造次。

当当当,巷子口突然闷闷的几声锣。终于有人瞧见这里有伤风化,隐隐约约看不清楚,让他们吃个惊吓也好。

赶紧分开。两个都喘得急。只不过一个满面通红,一个还有心思说话:“你酒醒了?再出去玩玩?”